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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84年的7月,高雄的天氣像往常一樣悶熱。那一年的春末,我剛剛經歷一場感情的挫折。像許多人遭逢這種打擊時一樣,我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開家人與朋友的過度關懷。母親對我總是抱持理解和同情的。她知道一個女人遇到感情挫折導致情緒陷入低潮時需要的是時間的治療。當然,能夠換個環境是再好不過了。旅行無疑的是個好方法。至少在旅行中可以藉著新的事務忘卻一些煩惱。我們找出了一張陳舊破損,上面貼了幾條透明膠帶的台灣地圖。母女兩人就討論起該去哪兒「逃離」比較好。

 

我母親是個極為傳統的女性。她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出遠門是到台北去。那次還是因為我的姐姐生產,她第一次成為阿媽才特地搭了莒光號火車從高雄北上幫女兒做月子,享受含飴弄孫之樂。這樣的母親卻喜歡聽人們講述旅行的種種見聞,喜歡慫恿我去旅行。

 

小小的台灣島嶼的7月是熱鬧的。放暑假的學生們和遊客把每個風景區都塞滿了。既然是要療傷,實在沒有理由選擇人潮擁擠的地方去湊熱鬧。那麼就離開台灣本島吧!母親這麼建議著。

 

離開本島?好哇!哪裡好呢?澎湖嗎?澎湖的海,尤其吉貝的沙灘,吉貝有許多屬於我的美麗回憶呵!只怕去了澎湖會勾起太多往事。我與那個曾經為之魂縈夢繫的人走過馬公港口,遊遍菊島的各個角落。我們揮霍著甜美的青春,相伴尋訪福爾摩莎最不為人知曉的美麗。如今他已執意離開台灣前往美國繼續學業,而我堅持留守家鄉,只得黯然分手。17歲開始的青澀戀情一直到目送他的背影越過機場的出境線結束。島嶼處處都是傷心地啊!

 

去個陌生的地方好了。一個純然陌生沒有回憶的所在。母親指著地圖上位在台灣島嶼東南方的小島,蘭嶼。就到蘭嶼去。那是個和台灣本島完全不一樣的地方。沒有熟人,沒有往事。好!那決定去蘭嶼。

 

既已決定去蘭嶼,當下就開始查詢怎麼去。有朋友告訴我到台東富岡漁港搭交通船,可是3個小時的海上顛簸對暈船的我的確是折磨,真怕船到蘭嶼時命也休了。應該問問熟悉蘭嶼的人吧!或者就問蘭嶼人更好。於是我撥了電信局105長途查號台,服務人員給了一個號碼,還熱心地要我試試看。因為蘭嶼只有少數幾門號碼,她說。

 

照著查號台的指示,我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位說操著北京話的女性,她說這裡是蘭嶼衛生所。我於是告訴她自己從未到過蘭嶼,正計畫拜訪這個陌生的小島嶼。她很熱情、很健談地聊了起來。她說:妳來,坐飛機來,我帶妳去玩。我會去機場接妳,把妳的名字寫在紙板上。

 

幾天後,我果真奔往高雄小港機場,買了一張飛往蘭嶼的機票,扛著黑色千鳥格的帆布旅行箱,登上永興航空公司的8人座小飛機。

 

第一次搭乘小飛機,雖然飛行時間只有50分鐘,還是覺得心驚膽跳。飛機離地起飛而後爬高,從小窗口的玻璃上,我看到高雄港的全貌逐漸縮小。到飛機鑽入棉花糖般的雲海之前,我注意到台灣海峽的水面上有幾艘貨櫃輪像玩具一樣靜靜地點綴著。飛行員據說是空軍退伍的。他用開戰鬥機的氣魄駕駛著這架小小的民航機。途中有幾次氣流讓小飛機劇烈搖晃。飛行員要旅客別擔心。他談笑風生彷彿自己不是開飛機的人,而是在放一架風箏。

 

這架沒有線的風箏沿著南台灣的海岸線飛翔,在台灣的尾巴越過墾丁國家公園往前行進,歷經一趟宛如雲宵飛車般刺激的飛行後抵達了蘭嶼。

  

──TGB通訊》106(2008/7)


原出處:作者部落格土地上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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