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記tì以來, góa ē記得細hàn kan-taⁿ做過1 pái花童, 5歲ê時, góa kap表小妹良慈tàu-tīn做3叔hām 3嬸結婚時ê花童. Góa ē記得goán 2 ê hông chng-thāⁿ kah súi-tang-tang, 面boah粉, 2 pêng chhùi-phóe boah紅粉, chhùi--nih chhat紅kì-kì ê ian-chi, tō án-ne第1 pái mā是唯一1 pái做花童.
Kan-taⁿ ē記得hit-tang-chūn無經驗, koh感覺真好sńg, 一直thiau-kang beh kā新娘ê白紗裙giú hō͘ koân, 邊--á ê大人直直叫góa m̄-thang kā裙giú siuⁿ koân. 另外koh ē記得辦桌soah隔tńg工, góa看tio̍h chhím娶入門ê 3嬸, kui身軀穿kah紅kòng-kòng, hām koân-tah鞋to是紅--ê, góa甚至koh ē記得大人ê對話. Goán 2嬸koh kā 3嬸講: 「Lán厝內chiâⁿ pháiⁿ-sè.」新娘真客氣應講:「Lóng mā kāng款.」Sui-bóng是beh óa 40冬前ê tāi-chì--a, m̄知是án-chóaⁿ góa一直kā che記tiâu-tiâu, 大hàn了後góa chiah知影, 當初時新娘kan-taⁿ 17歲niâ.
3叔kap 3嬸結婚了後無kap goán鄭--家大家族chò-hóe tòa, 因為3叔hō͘隔壁庄招--去, 3嬸in tau開kám-á店. Góa ē見tio̍h in, lóng是去in kám-á店買mi̍h-kiāⁿ. 細hàn ê時看tio̍h 3嬸, 總--是看i tī灶腳無閒chhih-chhah, 簡單顧店ê khang-khòe lóng in養母負責. In ang-á-bó͘互相sio-kîⁿ, chò-hóe phah-piàⁿ.
3嬸bat kā góa講, 3叔為tio̍h厝內, 開始tio̍h半暝tòe大伯hām 2伯去thâi豬場thâi豬, hit-chūn 3叔lóng ē先sió khùn--chi̍t-ē thang補眠, m̄-koh hit-chūn gín-á pháiⁿ chhōa, chiâⁿ gâu哭, chiâⁿ gâu hoe, 為tio̍h mài影響tio̍h 3叔ê khùn眠, i koh tio̍h kha-chiah-phiaⁿ āiⁿ 1 ê, 手--nih抱1 ê, 半暝走去in tau對面ê廟埕, kā哭m̄知soah ê gín-á phiàn kah khùn--去.
Góa m̄-bat入去過3嬸樓頂ê厝, ta̍k-pái lóng tī 1樓kám-á店買mi̍h-kiāⁿ, iah是tòe大人去聽人話仙. Kan-taⁿ 1 pái, góa kap ma-ma去過in 2樓. Hit-chūn 3叔去參加廟ê過火, 無疑gō͘神轎to̍h火, 轎班lóng燙--tio̍h, 3叔特別嚴重. Hit-tang-chūn 3叔2支大腿以下燙kah chiâⁿ嚴重, m̄知是kúi度燙傷, 2支烏烏ê腳腿phòng-phā流ko.
Góa看tio̍h i腳腿ê時chhoah kah beh死, bih tiàm ma-ma後piah, 3叔hit-chūn燙傷ê腳腿, kui ê lóng kô͘ a公去廟--nih求--來ê hiuⁿ-hu, 講是ē-tàng消災解厄, 消腫消炎. Hit-chūn kan-taⁿ ē記得3嬸kui面憂愁, khû tī 3叔腳邊, chiâⁿ chē人直直kā安慰. 後--來ka-chài有貴人出現, tòa羅東ê 3姑丈來kā看, 看tio̍h 3叔腳腿teh爛--a, 堅持緊送去羅東聖母醫院hō͘ a-tok-á神父治療. 神父醫生直接用菜瓜布kā 3叔爛--去ê皮面頂ê hiuⁿ-hu khau hìⁿ-sak, 清洗koh消毒, 無暝無日注抗生素, chiah ùi死路kā 3叔救--tńg-來.
恢復了後, 3叔lō͘尾ka-tī mā講, 若無姑丈出現, 應該tō無i lō͘尾ê人生. 一直到taⁿ, 3叔kui年thàng天lóng穿長褲, i ê大腿全是hit-tang-chūn燙--tio̍h留--落-來ê疤.
Óa 20冬前3叔chiah kui-ke搬tńg來鄭--家內底面, tī a公留--落-來ê土地起ka-tī ê厝. Góa永遠ē記--得, hit-chūn年老病重ê a公, 知影3叔beh tī路邊起ka-tī ê厝, a公koh叫人替i sak輪椅去看3叔tng teh起ê厝, 親手kā石頭搬--chi̍t-ē, thiāu-á摸摸--leh, bē-su teh進行祝福ê儀式. 看a公面--nih hit款歡喜滿意ê表情, hoān-sè a公心肝頭ê大石頭總算hē--落-a, chit ê ùi 1歲tō無老母ê細hàn kiáⁿ òaⁿ娶koh hông招, taⁿ總算tńg來厝內面釘根--a. 厝起好無jōa久, a公tō過身--a.
因為搬tńg來厝內面, goán kap 3叔3嬸有koh-khah chē往來kap互動. 3嬸是庄--nih少數讀到初中出業ê cha-bó͘人, 厝內ê chheⁿ-mê牛tú tio̍h ài讀寫處理ê tāi-chì, lóng tio̍h麻煩3嬸, bē-su 3嬸生--來tō是beh做a-ḿ a-chím ê秘書. M̄-koh 3嬸總--是siōng好ng-kà, m̄-bat推辭, mā m̄驚hùi-khì, tī傳統保守封閉ê庄腳所在, 真罕得有cha-bó͘人像goán 3嬸hiah bē計較, 做人a-sá-lih, mā無愛講人閒á話, 人緣chiok好.
今年年頭聽tio̍h 3嬸tio̍h癌, 心內tiāⁿ-tiāⁿ祈禱, 求神thang醫治3嬸. Góa ta̍k不時to想tio̍h kúi-nā冬前3叔燙傷ê tāi-chì, 一直ǹg望mā相信貴人ē出現, tō像3叔當初時mā kā性命khioh--tńg-來kāng款, 心內總--是認為in ang-á-bó͘ lóng是好人, 上帝bē虧欠in.
Lán-lâng初4最後1 pái去看3嬸, i the tī廳--nih ê膨椅, 勉強ka-tī chek出chi̍t-kóa元氣, iáu有法度kap góa koh有大姐khai-káng, 伸手摸3嬸sió-khóa冰冷ê手骨, 手盤kap chéng頭á, ǹg望ka-tī ē-tàng hō͘ 3嬸chi̍t-sut-sut-á力量, thang好有夠額ê khùi力keng過5 pái化療. 邊--á ê 3叔mā óa來kā 3嬸ê腳腿lia̍h-lêng, hiông-hiông發現3叔老--a, 瘦chiâⁿ chē. 3叔一直是顧家ê cha-po͘人, chēng細hàn tō無老母, 30歲ê時chiah娶tio̍h 17歲ê 3嬸. 上帝ah! Lí nah ē tī i 70歲大壽chìn前hō͘ i死bó͘? Goán天頂ê a公若知, m̄知ē jōa-nī-á傷心?
貴人總--是無降臨, 奇蹟總--是無出現. Lán-lâng初9收tio̍h A偉傳--來ê消息, 3嬸半暝3點tī台北榮總過身, chit世人活過57歲. Hit-tang-chūn góa頭殼內koh出現hit ê chhēng紅洋裝, 紅koân-tah鞋, kui身軀chng-thāⁿ kah紅kì-kì ê少年新娘.
3嬸, 後世人hō͘ góa koh做1 pái lí ê花童, 好--無?
用chit篇記念我早過身ê 3嬸李小寶女士.
3嬸, 多謝lí為goán鄭--家付出ê一切, koh有lí bat hō͘ goán kui-ke大大細細ê溫暖.
Cha-bó͘-sun-á A鳳 tī新竹 2014/2/11透早
有記憶以來,我只記得小時候只當過一次花童,在五歲的時候,我和表妹良慈一起當三叔、三嬸結婚時的花童。我記得我們倆被打扮得很漂亮,臉上還塗了粉,兩頰也塗上腮紅,嘴唇擦上紅支支的口紅,就這樣第一次也就這麼唯一的一次當了花童。
只記得當時沒經驗,又覺得很好玩,一直頑皮地要把新娘的白紗裙子拉高一點,旁邊的大人一直告誡我不要把裙子拉太高。另外還記得,辦完婚禮後隔天,我看到剛娶進門的三嬸穿著一身全紅的洋裝,連高跟鞋都是紅色的,我甚至還記得大人的對話。我二嬸還跟三嬸說:「咱厝內遮歹勢(簡陋)。」新娘子很客氣含蓄地說:「攏嘛共款。」雖然已是近40年前的事,不知為什麼我一直記得這個畫面,長大後我才知道,當初的新娘只有17歲。
三叔、三嬸結婚後沒有跟我們鄭家大家族同住,因為三叔入贅到隔壁村、家裡開柑仔店的三嬸家。我會見到他們,大多是去他們柑仔店買東西。小時候見到三嬸總是看她在廚房刷刷洗洗、忙進忙出,簡單顧店的工作都是她養母在負責。他們夫妻倆一直胼手胝足,努力打拚。
三嬸曾告訴我,當三叔為了家計,開始必須在半夜裡跟著大伯、二伯去私宰場殺豬,那時三叔通常都會先小睡來補眠,但因為當時孩子難帶,容易哭鬧,為了不影響到三叔的睡眠,她還要後背揹一個、手上抱一個,夜裡跑到家門對面的廟埕,哄哭鬧的小孩入睡,一直到孩子入睡為止。
我從沒有進去過三嬸樓上的家,每次都只到一樓柑仔店買東西或跟大人去聽人話仙。只有一次,我跟媽媽上去過他們二樓的家。當時三叔去參加廟宇的過火,不料神轎起火,轎伕燙傷,三叔尤為嚴重。當時三叔兩隻腳大腿以下嚴重灼傷,不知是幾度灼傷,兩隻黑黑的腿起水泡流著濃稠的液體。
我看見他雙腿時嚇壞了,躲到媽媽身後,原來三叔當時燒傷的雙腿塗滿了阿公去廟裡求來的香灰,說是可以消災解厄、去腫消炎。那時只記得三嬸一臉憂愁,蹲在三叔腳旁,接受一堆人的安慰。後來還好有貴人出現,住羅東的三姑丈來探視,看見三叔潰爛中的雙腿,獨排眾議,直接送進羅東聖母醫院給阿tok仔神父醫治。神父醫師直接拿菜瓜布將三叔潰爛皮膚上的香灰刮掉,清洗消毒,日夜施打抗生素,才從鬼門關將三叔救了回來。
康復後的三叔自己後來也說,若沒有姑丈及時出現,應該就沒有他後來的人生。一直到現在,三叔終年都著長褲,因為他的大腿還佈滿當年灼傷留下的痕跡。
將近20年前三叔才舉家搬回來鄭家內,在阿公留下的土地上蓋了自己的房子。我永遠記得,當初已經年老病重的阿公,知道三叔在路旁要蓋屬於自己的房子,阿公還要人幫他推著輪椅去看看三叔正在施工中的房子,親自動手搬搬石頭、摸摸柱子,似乎在進行一場祝禱儀式。看著阿公臉上那份欣慰的表情,或許阿公放下了心裡多年來的石頭,這個從一歲就喪母的兒子晚婚又入贅,現在終於回來厝內面落地生根了。房子落成不久後,阿公也就過世了。
因為搬回來住,我們從此跟三叔、三嬸有更多的往來和互動。由於三嬸是村子內少數讀到初中畢業的女性,家裡的青瞑牛遇到需要讀寫處理的事,就都要麻煩三嬸,彷彿三嬸天生就是要來當這些伯母、叔嬸的秘書。然而三嬸總是上好央叫,從不推辭,她從不怕麻煩,在傳統保守封閉的鄉下,很少有查某人像我三嬸那麼不愛計較,為人豪爽,也不愛論人是非,有著非常好的人緣。
今年元旦驚聞三嬸罹癌,心中常常禱告神,祈求神能醫治三嬸。我常常想起多年前三叔燙傷的事,也始終相信貴人終究會出現,就像三叔當年也撿回一條命一樣,心中總是認為他們夫婦都是好人,上帝不會虧欠他們的。
大年初四最後一次探視三嬸,她臥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勉強打起精神,還能夠跟我以及大姐聊天,伸手摸摸三嬸有些冰冷的手臂、手背和手指頭,希望自己能給三嬸一絲絲力量,期望三嬸能夠有足夠的力氣做完五次的化療。一旁的三叔也靠過來幫三嬸按摩小腿,忽然發現三叔老了,消瘦了許多。三叔一直是個愛家的男人,一個從小就沒母親的人,30歲時才娶到17歲的三嬸。上帝啊!你怎忍心在他70歲大壽前讓他喪偶?我天上的阿公若是知道了,會有多傷心啊?
貴人最終沒降臨,奇蹟終究沒出現。大年初九收到阿偉給我的消息,三嬸凌晨三點病逝台北榮總,得年57歲。當下我腦海裡又出現那個穿著全身紅色洋裝、紅色高跟鞋的年輕新娘。
三嬸,來生讓我再當你一次花童,好嗎?
謹以此文紀念我早逝的三嬸李小寶女士。
三嬸,謝謝你為我們鄭家人付出的一切,以及你曾經給予我們大大小小所有人的溫暖。
姪女阿鳳新竹2014/2/11 凌晨
──《TGB通訊》第174期(2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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