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這棟公寓五年了,我仍然不認識柏納先生。

 

其實,這棟五層樓的公寓總共只有16個居民加上門房女士。當初剛搬進來時,馬可曾經帶著我挨家挨戶拜訪,每一扇門打開後出來的都是老先生、或者老太太,只有年近60的奧黛莉勉強還算不老。

 

那個陽光溫暖、野鴿子在窗外聒噪的下午,我們按了二樓靠電梯那戶人家的電鈴,等了大約十分鐘才見到老先生露臉,經過馬可的介紹知道他姓柏納。柏納先生沒有邀請訪客進屋喝咖啡,我們只得站在門口寒暄幾句草草結束拜訪。臨走時 獻上了母親從台灣空運過來的吳記月餅禮盒。吃過晚飯我到地下室去丟垃圾,就看到印有嫦娥奔月圖樣的禮盒原封未動的躺在垃圾箱裡。剎那間,倒抽了一口氣,眼眶濕熱。用衣袖擦擦滾落的淚水後,我回家繼續刷洗堆積如山的碗盤。

 

婚後剛開始因為沒有學過法語,我只能用英語跟巴黎人打交道。於是,出門遇見鄰居就張嘴微笑。鄰居們可能聽不懂英語,卻懂了微笑。但是柏納先生不喜歡我的微笑。一次,我提著牛奶從超級市場回家,剛好柏納先生也在等候電梯。他佝僂著身子立刻爬上旁邊的樓梯,把電梯讓給了這個亞洲人。晚上睡覺時我對馬可說起這件事,笑著提議我們應該多繳點公共電費支付妻子獨佔電梯的開銷,他聽完後把我摟進懷裡,鄭重宣告他的妻子會改變人們愚蠢的種族歧視,呵!Yvonne 是這棟公寓四十年來第一個有色人種,柏納先生這輩子應該沒有和有色人種做過朋友……

 

逐漸的,隨著法語課程的進度我開始學會用法語問候鄰居們。BONJOUR!馬蛋。BONJOUR!柏納先生。

 

五年了,柏納先生不喜歡我的微笑,也不喜歡我的法語,碰面時永遠擺著一副冷漠的紳士樣子。我仍然獨佔電梯。有時不禁納悶,如果在街上遇到,他會不會把馬路也讓給我?

 

好巧不巧,今天帶著婆婆蘇珊去社區老餐廳吃飯,一眼就看到柏納先生孤獨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正有氣無力地吃著餐廳的招牌菜橙汁鴨胸,時而望著窗外發呆。當然,基於鄰居情誼,我還是熱情的向著他打了招呼。BONJOUR!柏納先生。柏納先生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瞧,點下頭算是回禮。熟識的跑堂在櫃檯邊聳聳肩,我們忍不住同時笑了。

 

呵!天氣不錯啊!請給我一份奶油焗烤鮮干貝吧!我最愛的橙汁鴨胸讓給柏納先生了。

  

──TGB通訊》124(2010/1)


原出處:作者部落格土地上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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