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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不太認同這麼年輕就寫回憶錄,可是最近看到台灣民族的危機,加上一些背叛工運、社運之流者(如台灣勞工陣線),開始在簒奪歷史的解釋權,覺得不得不把年輕時代,所有經歷的學運、政治、社運脈絡全部書寫出來,不但給自己一個交代,也讓年輕一輩的革命者認清敵我,並且堅持民族解放的正確路線。

 

我曾經在台文小說《人間百合》述及我成長的背景。那是位於基隆的工人社區,因此,對我而言,工人的解放是最為重要的。當然,我不會幼稚到說農民的小資產階級性格無法成為革命的主力。然而,對於無產階級那種失去工作就一無所有的感受,我則是相當強烈。這也是那句「我們所能失去的,只是身上的枷鎖而已」,至今還深深地印烙在我的腦海中的原因。

 

和所有受過中國國民黨制式教育一樣,從小我就非常嚮往中國的一切,偏偏我的「國文」成績又特別好,考試作弊時我總是負責這一部份,而且還曾經因為寫過批評反對黨的文章而受獎。其實,我那時候不自覺,已經開始在剪報收集資料,稍稍有點政治啟蒙了。

 

讓我對整個中國文化懷疑的是高三聯考前的「天安門事件」,不可否認,那對我精神真是很大的打擊,整個靈魂如同虛脫掉了,我對國家機器所扮演角色的質疑也從那時候開始,不過那時還沒有台灣意識。

 

真正有台灣意識是加入逢甲「阿草俱樂部」,由一位叫李俊良學長帶我了解二二八事件,我記得當我知道這塊土地曾發生這樣的事後,連續七天晚上都半夜爬起來,流淚到天亮。而我後來和一些運動中的統派或生活上自認為中國人接觸,發現他們的記憶都少了這個歷史區塊。

 

由於缺乏台灣的史觀,這些人在分析台灣社會現況,總是硬生生移植國外的社會科學理論,尤其是馬克思主義,彷彿都不需考慮台灣的殖民歷史,就可以隨便引用、解釋,造成了運動圈內的大混亂,互相撻伐,抵銷戰力,更讓人民對知識份子所領導的運動莫衷一是,無法形成推翻體制的力量。

 

真正讓我決定踏入運動圈的是,我的另一個學長廖柏霖在我們申請正式社團「台灣歌謠研究社」前一天意外車禍去世,由於時間點實在太巧合了,加上之後我不斷受到教官與學校的壓力,讓我反抗的心意更為堅決。從此,校園民主、校際串連、支援社運幾乎就是我大學生活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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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全國串聯的校際團體叫「全國學生運動聯盟」,每校都有一個校際代表,看起來好像很平等,其實不然。因為每校的人文社會與理工學院的比例不同,參與學運的人口比例不同,稱霸的學校也就不同,像中部就是以人文社會科學居多的東海人間工作坊為首。而且資源分配也是弱肉強食,如全學聯在撥款項時,最需要幫助的像我們逢甲,只得到柏霖的喪葬費五千元補助,其他十幾廿萬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而且,這些自詡進步的學運份子本位主義也相當濃厚,例如他們會為了叫「全學聯中區」或「中區全學聯」爭個老半天,最後還是叫「中區全學聯」。為什麼呢?因為這樣叫彰顯出「中區」呀!

 

為了大局著想,其實也只有少數人在計較這個,多數的學校還是選擇和東海人間合作。而且那時候的人間工作坊又標榜著自己非常的「左」,所以像我這種涉世未深的笨蛋當然會被吸引了。除此之外,人間的分工也相當細緻,經營校園的叫「青工會」,經營校外的叫「社工會」,主要是以畢業與否來區分。我那時參加的「社工會」成員有沈發惠(前立法委員)、蔡其昌(前立法委員)、史哲(現高雄市新聞局長)、王時思(蒙藏委員會委員)、廖偉程(獨台案事件主角之一)、陳政亮(現世新大學助理教授)、鄭斐文(現東海大學助理教授)……,當然裡面不是所有的人都把學運當墊腳石,可是整個組織工具化的傾向越來越嚴重,最後當然是謀略取向,整個向新潮流傾斜了。

 

東海成員上台北之後和中興法商(今台北大學)青年社合作,因為法商的成員都在台灣勞工陣線擔任專職,我也被安排進入工作。法商的組織與東海差很多,有點像兄弟會,紀律不是很嚴謹,這也是簡錫堦用來除掉他們的理由之一。剛開始在勞陣工作覺得很忙碌卻很充實,因為能真正實踐自己的理想,很多勞資糾紛都能順勢解決,勞工們也很團結,階級力量似乎越來越強大。可是到後來卻發現內部出現驚人的問題:原來勞陣的工作人員是把勞工當跳板,一個一個晉身統治階級,如李文忠(前立法委員)、賴勁麟(前勞委會副主委)、李建昌(台北市議員)、周威佑(台北市議員)、林宜瑾(台南縣議員)、黃清賢(國策顧問)……。這個現象讓有意籌組工人政黨的勞工非常不滿,一直到簡錫堦、劉進興利用動員最多勞工的「430反金權怒火之夜」向新潮流要了兩個不分區立委,整個勞動群眾不滿的情緒才爆發出來。法商的丁勇言知道這種情勢,早早就腳底抹油跑掉了。而簡錫堦則召集親新潮流的工會幹部開會,席間當時的勞陣主席白正憲曾主張將我留下(這是事後聽廖偉程講的),我想他應該是明白我是真正為工人做事的,而且我也有能力幫解僱的工會幹部回去(他一直都還是解僱的工會幹部身份),可是簡錫堦堅持要趕盡殺絕。

 

開台北分部會員大會那天,包括邱義仁(現行政院副院長)等新潮流大老都跑來了,兩方票數相當,可是簡錫堦硬要表決。當時的勞陣副主席,也就是前統聯客運工會理事長余世昌氣得翻桌,所有的人開始喧鬧、推擠……。我還記得我跳上桌子,大喊:你們這些踏著工人血肉上去的人……!!!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宇宙的時間似乎就停在那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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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勞陣之所以能成為最大的工運團體,主要背後是有台灣石油工會的支持。石油工會自成立「勞方聯線」,並於1988年發動715大遊行以來,已經成為台灣藍領工人最大、最剽悍的組織,內部勞資兩派的勢力也相當。傾資方的工會幹部當然是屬於中國國民黨系統,而民進黨新潮流系統則從「勞方聯線」中扶植沒有階級意識,只有個人利益考量的工會幹部,其中黃清賢(後來的國策顧問)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我第一次看到黃清賢時他還是擔任勞陣的主席,那時我們在台大校友會館召開記者會,只見他刁著煙和一堆工會幹部笑鬧地從電梯走出來,我不禁皺起眉頭:「像這種連基本公共禮節都不遵守的人,憑什麼帶領台灣走向更好的社會?」果不其然,黃清賢最後和簡錫堦勾結起來,共同分化正在茁壯成長的台灣工運,硬生生將工人階級的力量打回20年前!

 

真正要說對石油工會最有貢獻的,應該分屬南北的洪明江和王文祥二人。洪明江是位極具群眾煽動性的人,而他特殊的磁性聲音,也讓運動的場合高潮不斷,是個領導型的人物。王文祥則是位真材實料的組織工作者,而且他的組織範圍不只在工會,社區、反抗組織都有他的身影。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兩位工會幹部都同時具有民族與階級意識,然而也是因為這樣,他們也備受中國國民黨和民進黨新潮流的打壓。

 

我在勞陣時與文祥兄熟識,之後進入他主導的「全國國公營事業工會聯合會」,工會的成員遍及全台的國營事業工會,之後更不斷地進行反民營化運動,714的大遊行更是讓經濟部頭疼不已,這也種下了統治階級決意清除文祥兄的伏筆。

 

附帶一提的是:那時候的法商也都轉戰到全聯會,但是我覺得他們的組織真的散漫到不行,而且一到新的地方就好像蛭蟲一樣,要把他人的資源吸收到乾為止。而且當文祥兄被打壓時,這些人還故意避開,難怪文祥兄會說:「這些人連當兄弟的資格都沒有了,還妄想他們當同志?」

 

而我也被丁勇言以父權的角度教訓過:他說勞陣那口飯是他賞給我吃的,要我對他們組織恭敬一點!真是他媽的,什麼階級平等、解放壓迫都是屁話!這些人的頭腦才應該去重新改造。

 

──TGB通訊》124(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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