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高中時,我在班上比較要好的同學都是客家人,二年級時,有一次這幾個客家人同學很認真地問我說,他們客家人同學平常互相講客家話,我們這些福佬人互相怎麼不講福佬話?他們這樣問,在我心裡刺了一下。
讀小學前,無論在家裡或和鄰居小孩玩,當然都是講我們的福佬話。去學校後,為了要當乖乖聽話的「好學生」(順民),老師講的那套都憨憨地全盤接受,一點都不敢質疑,那時候在學校講我們自己的話(說是「方言」)還會被罰錢。就這樣,不但不敢在同學面前講母語,慢慢地,在家裡無論和阿公阿媽或父母,也愈來愈不願意講我們的話,心底有時還會為了自己不會捲舌而不舒服,甚至會為了我們的出身矮他們天龍人一截而慚愧不已。
是這樣,高中同學無意的一句話,才會有如在我心底刺了一針一樣。
大學時參加社團,大家都習慣用咬柑仔話,一次社團的前輩對我說不必講得那麼吃力,和他講福佬話就好。前輩這句話依舊無意,卻又一次讓我心裡好像被刺了一針。
這句話自那時起就一直留在我心中,我開始為了自己長久來放棄講自己的話而自責。不過又過了兩年多才讓我整個改變:我開始回過頭來撿回我們的話,可以說是重頭學我們的話,太久沒講,剛開始時講得li-li-lak-lak,好像外省仔講福佬話,很多人根本聽不懂。
但也不是真的不會講,太久沒講當然有影響,更要緊的是心理因素,講不出口,因為做「順民」習慣了,忽然要改變,讓自己與別人不同,我欠缺那種勇氣和信心。到了大學四年級上課報告,為了想用自己的福佬話報告,這麼簡單的選擇,我竟掙扎了好幾天,後來報告時第一句話說出口,心裡的掙扎就破除了。
現在住在這個離市鎮不遠的小村庄裡,帶你出門散步時,我們庄裡遇到的鄰居阿伯阿姆阿姨常常問說:「你們都教小孩講台語?」我都回說:「對,我們都和小孩講台語,我們不想讓他太早學華語。」
他們大部份都贊成要讓小孩講台語,可是我們最常遇到的情形是,他們和我用我們的福佬話交談,有時候還講到不應讓小孩不會講我們的話,講完,一轉頭要逗弄你,他們卻自動轉成咬柑仔話,好像用我們的話就不知道怎麼跟小孩講話。
我們做奴隸習慣了,踏在我們頭頂的奴隸主不必再用強制的手路控制我們,奴隸主要求我們的那一套,我們早就放在心底自己約束著自己了。你6~7個月大時,有一次帶你坐公車,我們隔壁座的和我們聊天,忽然「好意」提醒我,不要害你長大變成「台灣國語」。做奴隸習慣了,被糟蹋卻變成正常的,連講我們自己的話都會不舒服,會認為是不好、沒水準的。
我們家和他們相反,我們和你講我們的台語福佬話,不過不是認為我們的母語很美,也不是為了愛鄉土或愛台灣這類理由;我們只是很單純地認為,我們講我們自己的話是應該的。
等到你長大,你們這一代人仍把我們的台語做為第一語言的也許就不多了,在這個社會講咬柑仔話也已很平常了。對這種情形,我不怪罪別人,只認為,若不跟自己的孩子講母語,等到孩子長大,就不要嫌孩子不會講母語。
我只希望,希望你、希望台灣囡仔能用我們自己的話語認識這個世界,用我們自己的話語唱歌跳舞,也用我們自己的話語去開創你們的世界、你們的時代。
讀高中ê時, góa tī góan 班khah講有話ê tông-o̍h lóng是客人, 2年á ê時, 1 pái chit kúi ê客人tông-o̍h真認真kā góa問講, in客人tông-o̍h平常時á互相講客話, góan chiah-ê Hō-ló人互相nah ē無teh講Hō-ló話? In án-ne問, hō͘ góa心內chhia̍k chi̍t-ē.
讀國校á chìn前, 無論tī厝內iah是kap厝邊gín-á chhit-thô, 當然lóng是講lán ê Hō-ló話. 去讀冊了後, 為tio̍h beh做乖乖聽話ê「好學生」(順民), 老師講--ê hit套lóng gōng kah信信信, chi̍t-sut-á to m̄敢質疑, hit-chūn-á tī學校講lán ka-tī ê話(講是「方言」) koh ē hông罰chîⁿ. 自án-ne, m̄-nā m̄敢tī tông-o̍h面頭前講母語, ta̍uh-ta̍uh-á來, tī厝內無論kap a公 a-má iah是pa-pa ma-ma, mā jú來jú m̄願開chhùi講lán ê話, 心肝底有時á koh ē為tio̍h ka-tī bē-hiáu捲chi̍h teh gāi-gio̍h, koh-khah hàm--ê, koh ē為tio̍h lán ê出身kē in『天龍人』1 chat teh kiàn-siàu.
是án-ne, chiah ē高中tông-o̍h無意無意1句話, soah hō͘ góa心肝底chhia̍k chi̍t-ē.
大學ê時參加社團, ta̍k-ê mā lóng kòan-sì 用kā柑á話, 1 pái社團ê sianpai kā góa講m̄免講kah chiah chia̍h力, hām i講Hō-ló話tō好. Sianpai chit句話iû-gôan是無意無意, soah koh 1 pái hō͘ góa心內chhia̍k chi̍t-ē.
Chit句話自hit-chūn tō tiâu tī góa心內, góa開始為tio̍h ka-tī久長來放棄講ka-tī ê話teh kiàn-siàu. M̄-koh koh過2冬外後chiah hō͘ góa kui-ê改變: góa開始se̍h-hoan頭, kā lán ê話khioh tńg來講, ē-sái講是重頭o̍h lán ê話, 久無講, chhím頭á講kah li-li-lak-lak, bē-su外省á teh講Hō-ló話, 真chē人聽lóng無.
Han-bān講m̄是正經bē-hiáu講, 久無講當然有影響, khah要緊--ê是心理因素, 講bē出chhùi, 因為做「順民」kòan-sì--a, hiông-hiông beh改變, hō͘ ka-tī hām別人無kâng, góa欠缺hit款勇氣kap信心. 到大學4年á上課報告, 為tio̍h想beh用lán ê Hō-ló話報告, chiah-nī簡單ê選擇, góa soah tiû-tû kúi-nā工, lō͘尾報告ê時第1句話講出chhùi, 心內ê gāi-gio̍h tō破掉--a.
Taⁿ tòa tī chit ê離市鎮無jōa hn̄g ê sió庄頭, chhōa lí出去散步ê時, lán庄頭厝邊頭尾tú--tio̍h ê a伯a-ḿ a姨chhiâng-chāi ē問講:「Lín lóng教gín-á講台語?」Góa lóng kā in應講:「Tio̍h, góan lóng kap gín-á講台語, góan無想beh hō͘ i siuⁿ早o̍h華語.」
In大部份lóng贊成ài hō͘ gín-á ē-hiáu講台語, m̄-koh lán siōng chia̍p tú--tio̍h ê是, in kap góa lóng用lán ê Hō-ló話講, 有時á koh是teh講tio̍h m̄-thang hō͘ gín-á bē-hiáu講lán ê話, 講soah, chi̍t-ē o̍at頭beh kā lí lāng, in soah自動轉做kā柑á話, bē-su用lán ê話soah bē-hiáu kap gín-á講話kāng款.
Lán做奴隸kòan-sì--a, 踏tī lán頭殼頂ê奴隸頭家m̄免koh用強制ê手路kā lán控制, 奴隸頭家要求lán ê hit套, lán早tō kā lia̍h tī心肝底ka-tī teh約束ka-tī--a. Lí chiah 6~7月日大ê時, 1 pái chhōa lí坐bá-suh, 坐lán隔壁座--ê kap lán khai-káng, hiông-hiông想--tioh, soah「好意」kā góa提醒講, m̄-thang害lí大hàn pìⁿ做『台灣國語』. 做奴隸kòan-sì--a, hông chau-that soah chiâⁿ做正常--ê, hām講lán ka-tī ê話to ē gāi-gio̍h, ē認為是無好, 無水準--ê.
Lán厝kap in tò-péng, góan kap lí講lán ê台語Hō-ló話. M̄-koh góan m̄是認為lán ê話語真súi, mā m̄是為tio̍h愛鄉土iah是愛台灣chit款理由; kan-taⁿ真簡單認為, lán講lán ka-tī ê話是應該--ê.
等到lí大hàn, lín chit iân--ê lia̍h lán ê台語做第一語言--ê hōan-sè tō無chē--a, tī chit ê社會講kā柑á話mā chiâⁿ做真平常--a. 對chit款--ê, góa bē怪罪--人, kan-taⁿ認為講, 若bòai kap ka-tī ê gín-á講母語, thèng-hāu gín-á大hàn, tō mài嫌gín-á bē-hiáu講母語.
Góa kan-taⁿ ǹg望, ǹg望lí, ǹg望台灣gín-á ē thang用lán ka-tī ê話語se̍k-sāi chit ê世界, 用lán ka-tī ê話語唱歌跳舞, mā用lán ka-tī ê話語去開創lín ê世界, lín ê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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