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鄰居有個「林仔伯」。因為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四處幫農,我們幾個小孩就託給林仔伯照顧,而收容阿伯的伯母白天也得外出工作,所以都是他煮飯給我們吃,生活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總是第一跟阿伯說。

 

上了小學,開始認識「蔣總統」,放學後到阿伯家就講述老師口中偉大「蔣總統」的英勇事蹟,「他」,彷彿成了我眼中的英雄。有一天,阿伯再也忍不住,終於開始臭罵「蔣介石」,我害怕地告訴母親說:「林仔伯是共匪、是壞人,不要再去他家。」之後我們都不太敢到「共匪」家。後來林仔伯一家就搬到桃園市區而疏遠。

 

上了大學,因為工業區的開發,準備搬遷到桃園市區那間早年父親和林仔伯他們一起買的房子,陸續聽到父母談論林仔伯,才了解林仔伯淒涼的一生。

 

原來林仔伯出身在中國的沿海省份,年輕時,有一天到電影院看電影,電影演到一半突然有軍隊湧入電影院抓人,他和許多年輕的男性被矇住眼睛綁在一起,睜開眼睛時已是在開往台灣的船上。到了台灣跟隨軍隊生活,他總是想脫逃回家,後來自己一個人來到我們偏遠的村落,隔壁的嬸嬸因為獨自一人撫養兩個小孩便收留他。林仔伯不會講台語,又是軍隊的逃兵也不敢外出工作,只能留在家裡幫忙家務。林仔伯非常氣憤蔣介石,害他看了場電影就永遠與家人分隔兩地,無法相見。聽到我從學校認識的蔣總統,應該是為了讓我了解事實真相,才會破口大罵。

 

台灣開放到中國探親後,林仔伯也準備許多禮物回鄉探親,回到家裡,父母已經不在了,僅能空對墓碑悲泣,而兄弟姐妹也因相隔多年,感受不到親情的溫暖,反而被那些親屬搶劫一空,狼狽地回來台灣的家。回來之後,他再也不回中國的家,但也抑鬱寡歡,沒幾年就生病去世。

 

當年蔣介石失去民心,軍隊節節敗退,四處擄人補充軍源,像林仔伯這樣莫名奇妙被抓到台灣充軍,懷著生離之痛與鄉愁之苦的受害者不知凡幾?

 

林仔伯原本可以跟著軍隊安心地生活,若有機會向上爬,老了還有優厚的生活輔導金,但他拒絕忍辱在仇人的麾下討生活,寧可再次顛沛流離。那時他不懂台灣話,要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中生存是非常困難的,有可能餓死?也可能被打死?後來雖然幸運遇上願意收留他的伯母,但他一直忘不了海峽對岸的家人,伯母的長子也因此對他不認同,擁有兩個家庭,卻沒有真正的歸屬,最後抑鬱而終。

 

會想起林仔伯,是從教育體制中優越五千年歷史的騙局中驚醒之後,每當想起剛上小學時把「蔣總統」當偉人的愚蠢事,也就想起那個遙遠的鄰居「林仔伯」。同樣是從中國被迫撤退來台的外省兵,那些享受台灣民脂民膏的權貴,可曾對林仔伯或是那些身上刺著「殺豬拔毛」、「不能死,要活著」、「反攻大陸」等住在破落眷村,或是河堤旁違建戶的老兵說聲抱歉?只會利用各種美麗口號耍弄,把他們視為鞏固統治權的工具。

 

我們常嘲笑中國黑心貨的手法,也拒買中國的黑心貨,但是想想,我們的教育體制和中國的黑心貨比起來毫不遜色,都是假的,卻努力死背,照單全收,直到現在還繼續傳授虛擬的五千年歷史、阿Q式的漢人沙文主義,讓下一代沉浸在悠悠大國的春秋大夢之中,但對自己生活的土地卻是一知半解,更別提像「林仔伯」這種受迫庶民的史實。



細漢ê, 厝邊有1 ê「林á伯」. 因為老父外地choh-sit, 老母sì-kè kāchoh, góan chit kúi ê gín-á tōhō͘á伯照顧, 收容aê a-ḿ--mā tio̍h出外做khang-khòe, choaⁿ-á lóng是林á伯煮飯hō͘ góan chia̍h, 生活--nih發生大大細細ê tāi-chì mā--tāi-seng kā a伯講.

 

讀國校á ê, 開始知影『蔣總統』, pàng-o̍h了後去ain tau tō kā i講老師教--ê偉大『蔣總統』jōa gâu tú jōa gâu, bē-su pìⁿgóa心目中ê英雄. 1, a伯擋bē-tiâu, 開始chhò-kàn-kiāu「蔣介石」, góakah老母講:「林á伯是共匪, pháiⁿ, mài kohin tau.Kohgóan tō lóngsiáⁿ敢去「共匪」in. Lō͘尾林ákui家伙á搬去桃園市區, choaⁿ-á án-ne疏遠--.

 

讀大學了後, 因為工業區開發, góan準備搬sóa到桃園市區hit間早前góan老父kapáin tàu-tīnê, ta̍uh-ta̍uh-átio̍h父母講tio̍há, chiah了解林á伯稀微ê一生.

 

á伯出身中國ê沿海省, 少年時, 1工去電影院看電影, 電影做到1半軍隊soah chông入來lia̍h, i kapchē少年cha-po͘人目chiu hông om--leh, pa̍k-pa̍k chò-hóe, chiu thí--ê, 人已經ǹg台灣ê船頂--a. 到台灣tō tòe軍隊生活, i--是想beh偷走tńg故鄉, --á ka-tī 1 ê來到góan chit ê偏僻êá, 隔壁ê a-ḿ因為孤1chhiâⁿ2 ê gín-á, tō kā收留. ábē-hiáu講台語, koh是軍隊ê逃兵, mā m̄敢出外chia̍h頭路, kan-taⁿ thang--nih tàukóa khang-khòe. áchiok氣蔣介石, i1場電影soah永遠kap親人分離, 無法度saⁿ. tio̍h góa ùi學校知影ê『蔣總統』, 應該是為tio̍h hō͘ góa了解真相, chiah ē大聲.

 

台灣開放到中國探親了後, ámā chhôan chiâⁿ chē lé-mi̍h tńg去探親, tńg去到in tau, 父母lóngtī--leh-a, kan-taⁿ ē-tàng墓牌頭前khàu, 離開hiah--a, mā感受bē tio̍h兄弟姐妹ê親情, 顛倒hō͘ hiah-ê親人大khà-iû, chheⁿ-chheⁿ-kông-kông tńg來到台灣ê. Tńg--來了後, i m̄-bat koh tńg中國ê故鄉, m̄-koh mā choaⁿ-á ut-chut ut-chut, 過無kúi破病過身.

 

當年蔣介石失去民心, 軍隊直直phah, sì-kè lia̍h人去做兵, 像林áchit款無tāichì hông lia̍h來到台灣做兵--ê, 心內充滿離開親人kap思念故鄉ê艱苦, chitê受害者知有jōa chē?

 

á伯本底ē-sái軍隊安心á過日子, 若有機會升官, --a koh thangbē-bái ê生活輔導金, m̄-koh i拒絕冤仇人ê部隊屈辱過日子, 甘願生活艱苦過. Hit-chūn i bē-hiáu台灣話, ài tī chiah-nī生疏ê環境生存實在真oh, hōan-sè ē thànchia̍hiau--? Mā hōan-sè ē hông phah--? Lō͘sui-bóng好運tú tio̍h beh kā收留ê a-ḿ, m̄-koh i iáu是無法度海峽hitê親人pàng bē, a-ḿ êhàn hāu-seⁿ m̄-chiahi真無認同, 2 ê家庭, soah無真正ê歸屬, ut-chut來過身.

 

Ētio̍há, ùi教育體制優越5千年歷史ê騙局--nih cheng-sîn了後, kiàn-nātio̍h chhím讀國校á ê, kā『蔣總統』當做偉人ê gōng tāi-chì, tō lóng ē kohtio̍h hit ê厝邊「林á伯」. Pêⁿ-pêⁿùi中國走路來台灣ê外省兵, hiah-ê享受台灣人資源ê權力者, kám bat對林áiahhiah-ê身軀chhiah『殺豬拔毛』,『不能死, 要活著』,『反攻大陸』, tòa tī破破爛爛ê眷村, iah是溪岸邊違建ê老兵, in kám bat1句失禮? In kan-taⁿ ē利用美麗ê口號來kā in sńg-tn̄g, kā in看做是鞏固統治權ê工具.

 

Lán tiāⁿ-tiāⁿ笑中國烏心貨ê手路, mā拒絕買中國ê àu, m̄-koh想想--leh, lán ê教育體制kap中國àu貨比---來無khah--in, lóng是假--ê, lán soah tio̍h kut-la̍t lóng---, 一直到taⁿ教育體制iáu繼續teh教虛假ê 5千年歷史, Qê漢人沙文主義, hō͘1koh teh做大國ê春秋大夢, ka-tī生活ê土地soah m̄知半項, koh-khah免講像「林á伯」chit款受壓迫人民ê歷史--a.

 

──TGB通訊》147(2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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