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òng-kam chiok早tō離開故鄉來到都市討thàn.
「想起過去tī庄腳種田ê日子, 真正是做kah hō͘人ē驚. 做田人m̄-nā看天chia̍h飯, koh tio̍h ǹg人chia̍h飯. 價siàu好ê時, ta̍k-ê搶leh種, 量chē價siàu tō落, 收無工chîⁿ ê時tō kui-khì pàng leh hō͘爛, kui園pháng-tiāu. 人講菜土菜金, 無論價siàu好iah bái, 中盤行口lóng有固定beh thàn ê利sûn, 種作ê風險kap損失soah獨獨生產者teh承擔, 人講菜蟲菜蟲, tō是án-ne. 政府m̄-nā無支持, koh tàu chàm 1腳beh滅農, 鼓勵人pàng hō͘土地pha-hng--去, chiah koh發休耕補助. Tī台灣, ùi土--nih生--出-來ê mi̍h-kiāⁿ是chiah-nī無價值! Choh-sit人是chiah-nī lak-sui! Lí kā看toh 1口灶有châi-tiāu kan-taⁿ靠種田過日子, lóng mā tio̍h出去做工chiah有法度.」
Phòng-kam講起ka-tī ê過去......
Phòng-kam in tau有1甲地, 是a祖ê a祖留--落-來-ê, 到in a公時代, iáu是靠chit 1甲地飼活in kui口灶ê人. Tī Phòng-kam 8歲ê時, a公過身, Phòng-kam in老父繼承choh-sit ê生活, m̄-koh choh-sit jú來jú ngē-táu. 政府講米siuⁿ chē, 鼓勵農民換種高經濟價值ê作物, in tau ê 1甲地ùi水田變ta園, 換種過hoan-bé, 毛豆, 芎蕉, 蓮霧. Phòng-kam chēng iáu-bōe讀國校á tō ài tòe leh去園khau草, pōng水, tàu choh-sit.
Tī Phòng-kam國中一年beh升二年ê hioh-joa̍h, in a-pa tī園--nih chōaⁿ藥á, soah昏--去, thèng-hāu人發現ê時, 送病院急救已經bē-hù--a.
「Goán a母ê腰無kài好, hit工koh giâ起來teh疼, a-pa叫i tī厝hioh-khùn, ài góa kap i去園, m̄-koh góa kap同學約好beh去sńg水, hit-chūn koh tng『叛逆』, 講siáⁿ to m̄願tòe goán老父去園, 為tio̍h chit項tāi-chì, hit工chái-khí kap i oan-ke, jiáng kah大細聲, góa kā講是án-chóaⁿ別人ê gín-á lóng ē-sái出去chhit-thô, góa soah ài去園choh-sit, 講soah góa tō做góa走--出-去, 想bē到e-po͘ tńg厝ê時, i已經......」
「Góa chiâⁿ怨嘆, góa kap goán老父講ê siōng尾--á 1句話soah是teh sio罵. 老父過身了後, a母m̄甘賣土地, ka-tī koh做bē來, choaⁿ-á chi̍t-kóa pa̍k hō͘人做. 到góa高職出業hit年, goán hia beh起高速公路, goán ê園hông徵收--去, góa想講mā好--lah, mài hō͘ goán母--á做hiah thiám, góa ē-sái開始thàn-chîⁿ--a, tō來chhōe goán叔--á, tòe i pa̍k鐵á. 想bē到ùi農村走路, 終其尾iáu是tńg去農村......」
Phòng-kam in叔--á退伍了後tòe親chiâⁿ出外pa̍k鐵á. Tī工業化tng teh起飛ê 1970年代, 農村ê勞動力hông吸入去工場做工, 庄腳ê頭chhùi mā ta̍uh-ta̍uh-á搬sóa去都市, 經濟tng teh發展, 厝宅大樓jú起jú chē, pa̍k鐵á chit途tī hit-tang-chūn確實thàn tio̍h bē-chió chîⁿ.
「Pa̍k鐵á m̄-nā thàn-chîⁿ, koh hō͘ góa thàn tio̍h 1 ê bó͘!」Phòng-kam teh笑ê時, 酒窟á特別明顯.
* * *
1988年lán-lâng過年了後Phòng-kam來到台北, 無kúi月日tō tú tio̍h 520農民運動, 做1 ê農家gín-á, i想beh去看māi.
「全面辦理農保」,「免除肥料加值稅」,「有計畫收購稻穀」,「農會還權於會員」,「改善水利會」,「設立農業部」,「農地自由使用」, chiah-ê訴求pìⁿ做警察ê棍á bok tńg去參加遊行ê農民, 學生, kap一般民眾身軀頂.
日頭落山了後, 路--nih ê血跡pìⁿ做siōng顯目ê路燈.
「Sè-jī!」
Phòng-kam ùi路邊khioh tio̍h 1支棍á, 大大力ùi 1 ê警察ê ām-kún-á狠狠mau--落, kā受tio̍h警察攻擊ê cha-bó͘ gín-á giú--leh tō緊走, 一直走到1公里外chiah cha̍h tio̍h計程á.
「Lí有án-chóaⁿ--無? Góa看lí hō͘警察bok kúi-nā ē.」Phòng-kam thèng-hāu喘氣khah順了後chiah開chhùi問.
「Góa無siáⁿ要緊, 多謝--lí......ah, lí ê頭殼teh流血neh......」Cha-bó͘ gín-á哀叫1聲.「Ùn-chiàng sensei, 麻煩lí載goán去siōng近ê病院.」
「免--lah, chit點á傷góa tńg厝ka-tī糊糊--leh tō好.」
「若無, góa載lín去診所糊藥á--lah, hit間ê頭家支持黨外, 專門teh看行街頭tio̍h傷ê人, góa ka-tī mā bat去過kúi-nā chōa, 看kah lóng se̍k-sāi--a.」Ùn-chiàng看tùi bá-kuh-mí-á笑笑á講.
去到診所, 藥á糊好, 2 ê人行去附近ê公車牌á等車.
「Hit-kóa警察nah bok ē落--去? 農民kan-taⁿ是要求有飯thang chia̍h, hiah-ê ùi中南部來ê a伯a-ḿ tō ná lán ê老父老母, choh-sit人beh tī ka-tī ê土地好好á活--落-去有siáⁿ-mih m̄-tio̍h? In nah bok ē落--去?」Cha-bó͘ gín-á ná se̍h-se̍h念koh ná teh對Phòng-kam講.
「農民tō是án-ne hông chau-that! Lí kā看, bîn-á-chài ê報紙一定報參加遊行ê農民是暴民!」Phòng-kam ka-tī chiok清楚choh-sit人ê處境.
Cha-bó͘ gín-á是大學一年ê學生, 叫A-khîm, kap社團朋友chò-hóe參加遊行, 警察開始phah--人了後i kap朋友走散--去.
「Góa ê公車來--a, 今á日多謝--lí.」
Koh來Phòng-kam ta̍k工做工tńg--來, 身軀洗洗--leh tō去學校chhōe A-khîm, 載i去chia̍h飯, 看電影, 約會. 禮拜時2人koh ē sio招出去chhit-thô, tō án-ne交往1冬.
久--來, A-khîm參加社團活動ê時間jú來jú chē, 2 ê人無koh像chhím chò-hóe ê時hiah-nī chia̍p tàu-tīn, koh, 2人ê生活kho͘-á差siuⁿ chē, 1 ê高職出業teh做工, 1 ê teh讀大學, bú社團, choaⁿ-á jú來jú疏遠, án-ne來分開.
Phòng-kam chiâⁿ kut-la̍t tòe in叔--á pa̍k鐵á, koh o̍h款料, 看設計圖, 畫設計圖, 有tú時á in叔--á無閒ê時, i koh ē tàu hoa̍t-lo̍h khang-khòe, hiah-ê sai-hū看i chiah téng-chin teh o̍h, mā lóng ē tàu牽.
一直到Phòng-kam tī都市ê第11冬, 1 pái tī工地下班了後......
「Phòng-kam!」1 ê cha-bó͘ gín-á大聲kā hoah.
Phòng-kam oa̍t頭看, 是A-khîm!
「Lí工地tī chia o͘h?」
「Mh, 邊--á teh起hit棟. Chiâⁿ久無khoàiⁿ--a, lí nah ē tī chia?」
「Góa ê園tī邊--á leh.」A-kîm kí tùi無jōa hn̄g ê菜園á.
「Lí teh種菜?」
「種半冬--a, góa tī chia稅厝, 菜園á是厝主ê, i腳路bái講boài種--a, góa若beh tō留hō͘ góa種. Lí下班--a? 另工chiah chò-hóe chia̍h飯.」
10冬前分開ê 2人, taⁿ koh sio-tú, 1 ê是sai-hū頭--a, 1 ê tī出版社chia̍h頭路兼種菜, 社會經歷hō͘ in ê距離koh giú óa--來. 行chhoa̍h--去ê 2條線, taⁿ koh交纏chò-hóe.
Tī in 30歲ê時, 2人決定beh牽手過1世人. 考慮tio̍h後pái gín-á成長ê環境, in繼續kā A-khîm ê厝主稅厝, tī都市郊區ê農村生活.
「續--落-來lán pho̍k-á聲歡迎新郎官為lán獻唱1條『天總是lóng ē光』!」主持人講soah, 音樂響起.
Tī gún熄燈ê前hit時 外面chi̍t-chūn冷冷ê風
孤獨ê形影koh出現眼前 Hit段心酸ê無奈時
親像tī天邊ê流星 Hō͘人ē siàu-liām ê流浪tāi-chì 流浪tāi-chì
Iû-goân是堅定ê熱情 永遠是疼痛ê心情
I chhiāⁿ講相信暝是bē久長 雷公風雨ê暝以後
看見蕃薯落地生根 I chhiāⁿ講相信天總是ē光 總是ē光
窗外是長夜無邊 掩映ê是悲歡ê歲月
雖然暗暝是chiah-nī久長 但是天總是lóng ē光
(詞/曲: 鄭智仁)
椪柑很早就離開故鄉來到都市討生活。
「想起過去在庄腳種田的日子,真正是做得讓人會驚。做田人不只看天食飯,還要看人食飯。價格好的時候,大家搶著種,量多價格就跌,收無工錢的時候就乾脆放乎爛,整園剷除。人講菜土菜金,無論價格好或壞,中盤行口都有固定要賺的利潤,種作的風險和損失卻獨獨生產者在承擔,人講菜蟲菜蟲,就是這樣。政府不只不支持,還幫忙參一腳要滅農,鼓勵人放任土地荒蕪,再發休耕補助。在台灣,從土裡生出來的東西是這麼無價值!作穡人是這麼落衰!你看有哪家能單靠種田過日子,都得出去做工才有辦法。」
椪柑講起自己的過去......
椪柑家有1甲地,是阿祖的阿祖留下來的,到他阿公時代,依舊是靠這1甲地養活整家子人。在椪柑8歲的時候,阿公過世,椪柑他父親繼承作農的生活,然而作農卻愈來愈艱鉅。政府說米糧過剩,鼓勵農民改種高經濟價值作物,他們家的1甲地從水田變旱園,改種過玉米、毛豆、香蕉、蓮霧。椪柑從還沒讀國小就要跟著去園裡除草、澆水、幫忙工作。
在椪柑國中一年級要升二年級的暑假,他阿爸在園裡噴灑農藥時,卻昏倒過去,等到被人發現時,送醫院急救已經來不及了。
「阮阿母的腰不太好,那天又發作在疼,阿爸叫他在家休息,要我和他去園裡,可是我跟同學約好要去玩水,當時正叛逆,講什麼都不願跟著老爸去園裡,為了這件事,那天早上和他吵架,嚷得大小聲,我說為什麼別人的孩子都可以出去玩,我卻要去園裡工作,講完我就自顧自地跑出去,想不到下午回家時,他已經......」
「我很怨嘆,我和老爸講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在互罵。老爸過世後,阿母不願賣土地,自己又做不來,只好一些租給別人做。到我高職出業那年,我們那邊要開高速公路,我們的田園被徵收,我想說也好啦,不要讓阿母做得那麼累,我可以開始賺錢了,就來找我叔叔,跟著他綁鐵仔。想不到從農村落跑,終其尾還是回去農村......」
椪柑他叔叔退伍後跟著親戚出外綁鐵仔。在工業化正起飛的1970年代,農村的勞動力被吸納進工廠做工,鄉下人口逐漸往都市移動,經濟正在發展,住宅大樓愈蓋愈多,綁鐵仔這行在當時確實賺了不少錢。
「綁鐵仔不只賺錢,還讓我賺到一個老婆!」椪柑笑的時候,酒窩特別明顯。
* * *
1988年農曆年過後椪柑來到台北,沒幾個月就遇上520農民運動,作為一個農家子弟,他想去看看。
「全面辦理農保」、「免除肥料加值稅」、「有計畫收購稻穀」、「農會還權於會員」、「改善水利會」、「設立農業部」、「農地自由使用」,這些訴求變成警棍落回參加遊行的農民、學生以及一般民眾身上。
太陽下山後,路上的血跡成了最顯目的路燈。
「小心!」
椪柑從路邊撿到一根棍子,大大力往一名警察的脖子狠狠打下去,將受到警察攻擊的女生拉著趕緊就跑,一直跑到1公里外才攔到計程車。
「你有沒有怎麼?我看你被警察打了好幾下。」椪柑等到呼吸較平順後才開口問。
「我不要緊,多謝你......啊,你的頭殼在流血呢......」女生哀叫一聲。「運匠先生,麻煩你載我們去最近的醫院。」
「免啦,這點小傷我回家自己擦藥就好。」
「不然,我載你們去診所擦藥啦,那間的頭家支持黨外,專門在看行街頭受傷的人,我自己也去過好幾次,看得都認識了。」司機看著後照鏡笑笑地說。
去到診所,擦好藥包紮完畢,兩人走去附近的公車站牌等車。
「那些警察怎麼打得下去?農民只是要求有飯吃,那些從中南部來的阿伯阿姆就像我們的老父老母,作穡人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好好地活下去有什麼不對?他們怎麼打得下去?」女生像似喃喃自語又像是對著椪柑說。
「農民就是這樣被糟蹋!你看,明天的報紙一定報參加遊行的農民是暴民!」椪柑自己很清楚農民的處境。
女生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叫阿琴,和社團朋友一起參加遊行,警察開始打人後她便和朋友走散了。
「我的公車來了,今天多謝你。」
接下來椪柑每天做工回來,洗好澡後就去學校找阿琴,載她去吃飯、看電影、約會。週末時兩人也會相約出去遊玩,就這樣交往一年。
時間一久,阿琴參加社團活動的時間愈來愈多,兩人不再像剛開始交往時那麼常見面,加上兩人生活圈不同,一個高職畢業在做工,一個在讀大學、搞社團,因此漸漸疏遠,最終分手收場。
椪柑很努力跟著叔叔綁鐵仔,還學款料、看設計圖、畫設計圖,有時候他叔叔忙不過來時,他還會幫忙發落工作,那些師傅看他這麼認真學習,也都會幫忙栽培指教。
一直到椪柑在都市的第11年,一次在工地下班後......
「椪柑!」一個女生大聲叫他。
椪柑回頭一看,是阿琴!
「你工地在這邊?」
「嗯,旁邊正在蓋那棟。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的菜園在旁邊呢。」阿琴指向不遠處的菜園。
「你在種菜?」
「種半年了,我在這邊租房子,菜園是厝主的,他腳路不好說不要種了,我若要就留給我種。你下班了?改天再一起吃飯。」
十年前分開的兩人,如今又相遇,一個是師傅頭了,一個在出版社工作兼種菜,社會經歷反將他們的距離又拉近。分離的兩條線,如今又交纏一起了。
在他們30歲的時候,兩人決定牽手過一輩子。考慮到日後孩子生長的環境,他們繼續向阿琴的屋主租房子,在都市郊區的農村生活。
「接下來我們掌聲歡迎新郎官為我們獻唱一首『天總是攏會光』!」主持人說完,音樂響起。
在阮熄燈的前彼時 外面一陣冷冷的風
孤獨的形影擱出現眼前 彼段心酸的無奈時
親像佇天邊的流星 乎人會悄念的流浪代誌 流浪代誌
猶原是堅定的熱情 永遠是疼痛的心情
伊常講相信暝是袂久長 雷公風雨的暝以後
看見蕃薯落地生根 伊常講相信天總是會光 總是會光
窗外是長夜無邊 掩映的是悲歡的歲月
雖然暗暝是這呢久長 但是天總是攏會光
(詞/曲鄭智仁)
──《TGB通訊》第166期(2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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